12 從國泰到澳洲

我在香港長大,一直誤以為國泰(聯想到國泰民安)是香港人的航空公司, 因為它的總部就設在香港。它的名字稱為Cathay Pacific, 而我認為自己的英文不錯, 知道Cathay就是西方人稱呼中國的意思, 我一直覺得Cathay這個字很典雅, 也知它有很深遠的歷史。不過, 我一直奇怪為甚麼Cathay 是中國, China 也是中國。後來明白China 根源於Chin, 有人相信是來自「秦」的發音。不過, 我一直好奇Cathay與中國有怎樣的關聯?

不管如何, 香港有一間多年來服務質素名列全球榜首的航空公司, 我與有榮焉。不過最近十多年, 國泰航空的國際評級不斷下降, 我感到可惜。有人說是因為中國航空成為了國泰的大股東, 影響了服務質素, 我無從得知是否屬實。不過, 聽到國泰被指歧視中國人, 令我感到難受。細心看一下, 歧視事件是指在飛成都的航班上, 空服員私底下討論聽不懂乘客說的英語, 無法把Carpet 理解為Blanket。移民到澳洲的每一個人, 大概都會經歷同樣的事情, 卻沒有幾多個人把事情理解為歧視吧。

事實上, 空服員應該是把Blanket 給了乘客吧。若然如此, 為甚麼我們不把空服員的機智及靈活來表揚, 而只看到她們在私底下的閒話, (算起來也是不禮貌的行為), 放大成為企業文化的問題呢?

澳洲與Cathay Pacific

事件要是放在西方社會, 苦主相信會是這三位空服員。她們會指責這位拍下錄像的乘客侵犯了她們的私隱, 並指出把她們的錄音放到網絡, 引來全中國的人漫罵, 是網絡欺凌的行為。這位具名投訴的乘會否受到警方拘捕或檢控, 不得而知。不過, 輿論焦點相信會是認為公司要保障員工的空全及私隱。但中國網民、香港政府包括特首、中國官方媒體如《人民日報》在事件的反應, 相信在澳洲媒體, 沒有人會認可。

後來我想起, Cathay Pacific 其實是由兩位澳洲退役機師在1946年創辦的企業。他們曾經在中國生活, 在二次大戰後看到中國是潛在的空運巿場, 就買了兩架DC-3飛機, 成立了公司, 希望能大展鴻圖。Cathay Pacific表明了是服務中國, 在太平洋地區, 連接澳洲與中國的航空服務。這公司在澳洲註冊, 第一條開辦的航線是由雪梨到上海, 這兩位澳洲機師, 可以說是極有遠見的澳洲人。

Cathay Pacific是以中國為中心, 利用澳洲在太平洋的位置, 來建立中國貨運服務, 目標確實宏大。創辦人並不是華人, 卻在當時見到中國在日後全球的經濟角色, 真不簡單。不過共產中國成立, 國泰把公司總部遷往香港, 並賣了給以香港為貿易發展中心的太古洋行, 因而令到日後國泰航空成為了以香港為中心的公司。

Cathay與中國的關係

再研究一下, Cathay由Khithay演化而來, 而Khithay源於Khitan, 音源是「契丹 」, 即遼國, 是宋朝時漢人視為欺凌中國的外族大遼。不過在當時的絲綢之路上, 契丹卻被視為中國北方的統治者, 因此以Khitan代表中國。可以說, Cathay代表了一個今天不被漢人傳統承認的外族, 但在處於黑暗時期的歐洲, 契丹就是中國。馬可孛羅來到中國, 不是到了我們說的China (秦)帝國, 而是到了繁榮的Cathay。

不過， 在我讀的中國歷史中， 我們說這些外族都是「胡人」，所以我們有稱「五胡亂華」（即匈奴、鮮卑、羯、羌及氐）， 他們都是低等民族， 在中國生活多年後， 就都被漢化， 成為了今天的中國人一部份。事實上， 這些民族都曾有過輝煌的歷史， 至少在黑暗時期的西方人， 就把他們稱為東方的大國 Cathay。我其實, 一直都奇怪, 秦朝統一中國只有13年, 為甚麼西方社會會使用Chin來稱呼中國?原來這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解讀。Cathay才是西方人見到的中國。

我開始想, 原來我們學習的中國歷史, 只是漢人想像出來的中國歷史, 並不一定是完全真實的。在春秋、戰國、秦朝時, 我們都沒有提及過外族, 最多是提到萬里長城, 是建造來防止北方的敵人入侵。北方的敵人是怎樣的人, 其實我們一無所知。想到的, 是他們是遊牧民族, 入侵後, 把人的財物搶走, 對土地不感興趣。

直到漢朝有班超及張騫通西域, 也有佛教高僧來到中國, 我們才知到並認識中國以外的文化。其後魏晋南北朝的五胡亂華, 都強調入侵的外族,雖然武力強大, 最後都被中華文化所同化。再其後唐朝盛世, 歷史學家都說是胡人令到唐朝軍隊強大, 我們今天知道安史之亂的安祿山、史思明甚至對抗他們的郭子儀軍隊, 其實都是胡人, 也有人說詩仙李白都是西域出生的胡人。這些胡人, 正是後來的契丹和金等外族。而這時期, 他們被西方社會視為Khitan, 就是繁榮的中國。可以說, 以漢人文化角度看的中國, 與當時西方國家看到的中國, 並不相同。

要是我們想下去, 元朝時中國已淪陷於蒙古帝國, 成為四大汗國其中一個, 在明朝時中國實施閉關鎖國政策, 清朝時中國再次淪為金人的殖民地。我們今天把這些入侵的外族都看為中國一部份, 卻不願意承認他們對我們的文化, 有甚麼貢獻和影響。要是日本侵華成功, 我們會否也把日本人看成中國人呢?

澳洲的多元文化歷史

其實, 澳洲社會也很相似。

我們知道的是庫克船長來到澳洲, 開始了澳洲的歷史。不過, 我們也知到庫克船長來到澳洲時, 原住民已經存在。但今天, 澳洲社會對原住民的歷史,並不瞭解, 近三、四十年來, 來加以承認、尊重、並予以肯定。對其他多元文化族裔, 澳洲主流歷史更極少提及。只知道淘金時代, 澳洲曾有大批華人居住, 後來在白澳政策之下, 變成只有極少數華裔。也知道二戰前後, 有意大利及希臘人移民澳洲, 所以墨爾本有意大利街(Lygon Street)及希臘街 (在Lonsdale Street)。南澳州有很多德國裔移民, 發展了釀葡萄酒文化。除此之外, 我們 對這些多元文化社區, 在建立澳洲社會的歷史, 一無所知。

澳洲只不過是有兩百多年的歷史, 少數族裔的歷史就被淹沒了。今天大批亞洲人湧入澳洲, 成為澳洲人一部份, 到底五十年後, 一百年後, 他們在澳洲的歷史中, 會被視為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我相信這會取決於我們作為少數族裔, 如何看待自己在這片土地上過著怎樣生活? 並且也和我們與這一個社會建立了多少關係和參與有關。

在維州淘金時期, 華人佔人口25%。是的, 真的是25%, 不過這些人大多只把澳洲當作是短期居留的地方, 並不打算在這裏生根, 也對這地方不感興趣, 自然也不在乎這地方如何對待他們。他們看見的是短期的利益, 賺夠了錢就離開。因此這些華人留下了極少的歷史, 而且大都是以澳洲人觀點記錄的。當然今天的學者, 也可以從學術層面發掘出一二, 不過相信並不容易。

相反, 意大利人及希臘人來的時間不長, 但現時他們不少人卻成為澳洲多元文社區代表, 也因此在政府及社會的記錄中, 這兩個族裔就顯得相對重要及有影響力。他們參與建設這社會, 並且與社會的公權機構接觸最多, 因此對社會的影響力最大。

可以說, 他們與英國人一起建設了澳洲, 同時也在澳洲的歷史中, 留下了他們的一頁。

我們這一代的華人, 會在澳洲留下我們的一頁嗎?

周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