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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機主教葬禮遭抗議 呼喚民眾理性回歸

上月,澳大利亞樞機主教喬治·佩爾(George Pell)在羅馬去世,死於髖關節手術的併發症,享年81歲。

在心臟驟停前,樞機主教當時在梵蒂岡的一家醫院進行髖關節置換手術,手術順利完成,並與麻醉師進行了交談。佩爾在 2020 年澳大利亞最高法院撤銷了他在 1990 年代對兩名唱詩班男孩進行性侵犯的定罪之前,在獄中度過了13個月。自從他被無罪釋放後,他一直住在羅馬,並與教皇法蘭西斯有過幾次會面,過世前還參加了教皇本篤十六世的葬禮。消息一出,澳洲輿論瞬間沉陷割裂之勢。

兩極分化的評價

近日,樞機主教喬治·佩爾的葬禮在悉尼市區的聖瑪麗大教堂舉行。在佩爾葬禮的正式講道中,悉尼天主教大主教安東尼·費舍爾(Anthony Fisher)回憶說,佩爾是一個「偉大的人」,「用(他的)一生證實了他的教誨和祈禱,最重要的是證實了他的生命、死亡和復活」。教皇方濟各讚揚了喬治·佩爾「即使在受考驗的時候 」也「堅定不移地」跟隨主。在為這位已故紅衣主教舉行的葬禮儀式單上印製的資訊中,教皇還向佩爾的家人表示「誠摯的哀悼」,並希望他獲得「進入天堂的喜悅」。

前總理托尼·阿博特(Tony Abbott)、約翰·霍華德(John Howard)亦抵達聖瑪麗大教堂,悼念喬治·佩爾主教的去世。阿博特聲稱喬治·佩爾為澳洲「最偉大的天主教徒」,稱其被當成天主教會的「替罪羊」,本不應該被調查或被指控。阿博特甚至開玩笑說,當他今天第一次看到寫著「佩爾燒死在地獄」的抗議橫幅時,他認為樞機主教若看到會很高興,因為他終於說服了不信教的人,相信有來世。「也許這是他的第一個奇跡」,人群中傳來笑聲。

當葬禮的正式程式在教堂內進行時,外面騷動不斷——教堂外前院數千名人哀悼的同時,抗議者從海德公園出現,在聖瑪麗大教堂前插上一面巨大的彩虹旗,抗議者舉著寫有「佩爾燒死在地獄」、「在地獄安息」和 「無權歧視」的橫幅,對著擴音器喊叫和吹口哨。佩爾被指在90年代擔任墨爾本大主教期間,曾性侵2名男童, 其後佩爾被檢控並定罪, 在獄中渡過了13個月。佩爾對指控一直否認, 不過卻沒有選擇自辯, 但最後向最高法院上訴。佩爾一直認為聲稱的指控不可能發生, 最後聯邦法院法官在2020年上訴中, 認為原審法官犯了極低級的錯誤, 就是沒有考慮佩爾是無辜的可能性, 因此撤銷控訴。儘管法院年認為證據不足,宣判佩爾無罪,但聲稱受害者家屬仍提出民事告訴求償,案件至今還在審理中。示威活動策劃人指出,對那些參與葬禮的政客法官,與來自政府的代表人士,他們想要傳遞的訊息是,他們將持續挑戰,天主教堂與佩爾代表的立場,持續奮戰直到這個國家有全然的平等。

在震驚全世界的羅馬天主教堂的醜聞中,佩爾是教會中被指控犯有歷史性性虐待罪的最資深成員。甚至在性侵犯指控之前,佩爾在澳大利亞就是一個兩極分化的人物,受到保守派天主教徒的尊敬,但因堅決反對同性婚姻、墮胎和女性晉鐸而受到自由派的蔑視。

/ 教堂附近出現抗議者

結構性不公的創傷餘波

佩爾生前在監獄期間,前總理托尼·阿博特就曾前往墨爾本監獄看望他,多年交情從來不是什麼秘密,「你瞧,我只是探望朋友而已。」但事後此言行遭到了時任也是現任的維州州長丹尼爾·安德魯斯的公開指責,認為實在是「令人羞愧」。探望朋友本是私人領域事項,卻因為探訪者和被探訪者在這個國家曾經舉足輕重的地位,而被抹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如今,面對不理智的抗議者,亦有澳洲民眾聲援佩爾的家人,表示「這是私人葬禮這樣(抗議)完全不合適」。

在佩爾的家人回憶裡,他是一個「善良和神聖的人」,相信法治和所有人的公平發展。在佩爾被誣陷、被審判、被定罪進而在監獄裡度過的404天裡,佩爾留給世間的是三本華麗的監獄日記。其本人被 「描述為教皇方濟各最好的神學顧問」。只是這些美好的評價在性侵案受害家屬代表眼中不值一文,他被認為是戀童癖的促成者,是一個認為可以傷害兒童和虐待兒童的人。即便如今人已離世,社會中持不同意見者仍然各執一詞, 無法對話。

澳大利亞天主教會中兒童性虐待的倖存者、受害者和投訴人不會為這位樞機主教之死歡欣慶祝。對他們來說,這名樞機主教之死是一件觸發震顫的事情——他們內心深處那個脆弱的孩子再次迸發出來。對他們來說, 佩爾是有史以來為天主教會服務的最高級別的澳大利亞人,在2019年至2020年期間曾因對兩名未成年男孩犯下歷史性的性犯罪而入獄服刑,在向高等法院上訴成功後,他於2020年4月獲釋。即便高等法院做出了無罪判決,對澳洲兒童性侵倖存者來說,他們依舊無法「原諒」佩爾。他們認為這個對一個機構有如此大控制權的人,本應對機構性兒童性虐待事件知情,卻選擇了沒有及時對無辜的人進行照拂,沒有採取積極的行動去阻止施害者,其留下的創傷是巨大的。就算佩爾沒有直接參與,但由於其地位享有的權力,他是否應承擔相應的責任呢?

對許多倖存者來說,無論對錯,佩爾都象徵著結構性的不公正和不作為,以及幾十年來對無辜兒童的傷害。其去世的新聞可能會重新激起類似的感受,造成二次創傷,因為他們尋求正義的記憶又被重新喚起。這也讓我們理解為什麼那些近乎失去理智的抗議者在佩爾葬禮現場外的舉止,毫無理性甚至對逝者毫不尊重卻讓瞭解幕後因果的人們不忍批評。

不過, 把天主教會內曾經發生過對辜兒童的傷害, 看成為佩爾主教個人的責任, 甚至因此而「堅信」佩爾個人曾犯下類似的罪行, 卻值得我們討論。在七、八十年代, 開始有傳出天主教會內對兒童性侵的指控, 當時的法例與現時不盡相同, 要進行檢控或定罪並不容易, 有不少人甚至認為當時的司法制度是對受害者的第二次傷害。佩爾主教在1996年按照天主教教義, 提出了《墨爾本回應》(Melbourne Response)文件, 以饒恕、和解、及賠償來面對這些指控。

對一些人來說, 這樣的回應讓他們不需要把自己的遭遇公開,可以在身處的群體之, 尋求解決。但在今天的社會, 這樣的策略, 卻被視為對犯事者的縱容, 及在制度上容忍不公義。但把今天社會普遍對性侵事件的態度, 來評價二、三十年前佩爾所提出的方案, 並因此而認為他作得不對, 是否洽當, 值得我們細想。當然,因為今天大家不同意《墨爾本回應》的精神,特別是那些沒有信仰的人, 而對佩爾主教選擇以天主教信仰角度來處理問題, 並延伸到對他的人格作出判斷,是沒有看清楚人類文明及社會價值, 是循著歷史軌跡而發展,並非一躍即至的本質。 

過去無法被抹去 但需要被承認

倖存者當然知道他們的悲慘遭遇已經成為了個人的歷史的一部分,無法被抹去,更遑論被改變。讓他們憤怒的或許是權威對這一群體聲音的無視,背後折射出的是權力的傲慢。這不禁讓人想起近日澳英兩國外長的「短兵相接」。在澳大利亞外長黃英賢(Penny Wong)關於英國在太平洋地區的殖民主義的直言不諱的言論被最高層討論後,英國外交大臣詹姆斯-克萊弗利(James Cleverly)就黃參議員的看法作出反擊,說「你不能消除或抹去你的歷史」。

這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只是不能消除或抹去歷史,不代表不需要對歷史進行反思。誠然,人類無法超越自己所處的當下環境、文化和歷史進程。但是反思可以讓人類進步的文明歷程中少走些彎路,不必再犯相同的錯誤,這也算是為後人積福。畢竟英國作為前殖民宗主國,仍無法擺脫過去,王室也面臨為奴隸制道歉和賠款的呼聲。如同澳大利亞外長黃英賢講的,這樣的過去有時會讓人感到不舒服,但瞭解過去可以讓人們更好地分享現在和未來。

但凡涉及對一國、一人的評價總是件極其棘手的事情,逝者已逝,來者可追。只是歷史事件造成的影響可能會波及至今,當年做出決策的人們也是立足於當時的環境條件而做出的所謂「最優選擇」,這絕對不是為往日的殖民者行為找理由、做背書,可是人們想活下去,文明進程意圖持續,仍是要向前看。反思是需要的,但是反思不代表前進的腳步要停止。人的精力和國家的資源都是有限的,糾纏於歷史舊賬,前進的腳步必然會被拖住。 有時候,陷入過往創傷的人們希冀的只是來自代表權力的一方對他們所遭受的一切的承認,因為在權力不對等的情況下,代表權力的一方擁有的是更多的資源,而那些受害者則容易被遺忘於角落,這或許才是令人痛心的地方。其實雙方本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是一方不願放低身份誠懇道歉,一方不願忘卻前塵輕裝前行,各自在各自的局限裡,意圖解決一個歷史問題,而又無意間引發了新的一輪爭論。在事事時時被要求「政治正確」的今天,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人類文明的進程是複雜的,人類是複雜的生物,因一言一行或某一事件全盤肯定或否定都是不理智的。而最終的苦果還要人類自己承擔。

文/本刊編輯部

圖/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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