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植根澳洲是移民後的考慮

一個無法植根澳洲的人

每一個移民澳洲的人, 不管是因著甚麼原因來到澳洲, 都會循著一些階段性的變化而改變,建立在澳洲的新生活。沒有一個人, 一來到澳洲, 就很清晰自己的將來會是如何。也隨著每一個人來澳洲時的年齡、經驗、能力、際遇、及來到澳洲以後的人生選擇, 每一個移民最後會決定了自己如何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這是個人的自由。但我相信, 在我們人生不同階段, 我們都會不斷反思, 自己所選擇的生活, 是否適合自己, 或是與這一個社會, 是否已經融合在一起。

十多年前, 我曾經訪問一名來自中國山東的商界領袖, 他聲稱自己是世界500強企業的創辦人。他驕傲地告訴我, 山東省有9600萬人口, 是澳洲人口的四倍。他認為只要 100個像他這樣的人來到澳洲, 就可以把整個澳洲買下來, 所以他覺得不需要花甚麼時間去認識或融入這一個社會, 因為這個社會會跟隨中國這些新移民的想法來改變。5年之後, 我發現這位朋友已離開澳洲, 回到中國去。

這位朋友在中國是富豪, 相信是有權有勢。在中國也可能是社會上層的特權階級, 可以影響領導人管治中國的人。或是他的企業影響著很多人的生活, 政府也要聽從他的意見。但來到澳洲, 是澳洲的法律、社會規則、政府的管治、社會內不同階層取得的共識, 決定了這一個社會如何運作。對這位朋友來說, 這樣的一個社會, 就算房子如何大, 環境如何好, 子女教育如何成功, 生活享受如何高檔次等, 都不能令他決定要植根在澳洲。因為他以前成功的基礎條件, 並不存在於澳洲。

他不明白為甚麼他既然付了錢買了房子, 卻不能隨他意思改建; 或是他購買了的莊園, 連砍掉一些樹都要申請; 又或是他不能隨意把莊園內的河水抽上來, 用作生意之用。對他來說, 澳洲的諸般法例, 都不為他服務, 並不如在中國時簡單容易。因此是他決定不在這裏生根, 而且把資金投資在這一個國家, 也沒有很高的回報, 最後他就打道回中國, 與澳洲撇清關係。

親愛的讀者, 你會覺得你也是像這類無法植根在澳洲的人嗎?

接納多元是起點

160多年前來到澳洲淘金的華人, 大多是中國南方的廣東人, 因為不少歐洲國家商人來到中國經商, 從康熙皇帝時代, 就被安排在澳門居住。後來香港開埠, 這些商人只能停留在這個英國人管治的小島, 間中到廣州及沿海一些城巿從事貿易。在廣東附近的人, 間中都有較為寬廣的世界觀, 在聽到澳洲有金礦開採, 就有不少人湧到澳洲來。

這些來到澳洲的華人, 並沒有打算長期留在這國家。他們盼望在這地方找到黃金致富,可以衣錦還鄉回家娶妻生子。不錯, 確有一些人是這樣, 以致廣東有不少僑鄉, 就是這樣建成。不過他們也有不少是死在海上或是在因著各種理由, 最後無法回到中國, 埋在澳洲。今天這些人在維州各鄉郊的墳場, 都可以找到他們的墓地。有一年清明節, 我跟隨著華人社團, 在墨爾本巿中心的墳場拜祭這些華人到澳洲生活的先行者, 他們至今仍被記念。更有一些人或許是找不到黃金, 但卻在這裏與澳洲人成家創業, 留在澳洲居住, 又或失去中國身份, 成為道地的澳洲人。

有一年, 我在Lake Entrance 附近旅行參觀一所酒莊, 主人是一位西人, 但他家中展示著一幅照片, 是他的曾祖父, 是一名華人。他知道我從香港來, 很自豪地表明自己有八分之一的華人血統, 但我卻無法從他身上, 見到一點的中華文化。我那時在想, 他的曾祖父, 確實是把根植在這裏, 他的情況會是我的第四代子孫的情況嗎?

我那時在想, 要是我的第四代子孫, 能像這位酒莊主人一樣在澳洲生活得如意, 就算沒有與中華文化有任何關係, 或是完全不懂中文, 這也不是一件美事嗎?因為他的曾祖父, 確實把他文化的根, 從出生的中國, 移植在這裏了,他的後代就成為澳洲這一個年輕國家的國民。主人還保留了曾祖父的照片,知道自己祖先的起點。他告訴我, 在其後他的祖父及父親輩, 都有來自其他國家的血統。我感到這就是澳洲多元文化的特點。

通過多代通婚, 大部份澳洲人把不同國家文化的優點, 都能吸收進去, 成為今天澳洲社會的一部份, 這在華人歷史中是很少見到的。

世界文明的進程

中華文化起源很早, 夏朝與商朝代表著不同部族文化, 朝代更替表示出不同族裔的興起和衰落。和世界其他民族或帝國興起很相似, 一個民族被征服, 他們大部份成年男人會被殺害, 其餘弱少的如婦女、老人家及小孩就被遷徙離開本地, 在外地被當地人所同化, 漸漸失去自己的文化、風俗、習慣等, 一兩代之後, 這民族就消失了。

到了周代, 周文化容許不同部族並存, 周代衰弱後進入春秋時代, 不同文化並存並互相吸收, 是中國歷史中最開放的時候。儒家文化在這時興起, 成為指導社會中人與人相處的主流文化, 而法家思想成為管治者控制人民的哲學, 再加上道家思想給每個人很大的生活自由。秦代開始, 文字統一了, 焚書坑儒令統治者把人民的思想控制著。是這樣的文化組合,構成中國三千年大一統的特殊狀態, 不管朝代如何改變, 新的統治者在推翻之前的統治者後, 都是以這樣的文化控制著這一個國家。就算其間有外來民族族入侵, 不久他們也因著接受中華文化而被融入, 就是這樣,建構了今天中國人的文化驕傲。

其實歐洲文化也有類似的情況, 希臘帝國到羅馬帝國時代, 社會都有不同思想並存。但自羅馬帝國覆亡伊斯蘭文化興起後, 歐洲進入了千年的黑暗時期, 人與人、城與城、國與國被分隔,宗教主導著人的生活, 人的思想受到壓抑, 直至文藝復興, 人與人恢復文化交流才令西方文明進入蓬勃發展, 開始現代文明社會的建立。

澳洲社會的發展也受著這些因素影響。從英國人植民澳洲, 建立了今天澳洲的社會制度。在這片資源豐富的土地, 我們發展了民主、自由、公平、法治等令在這裏生活的人感到驕傲的澳洲價值。在你我申請移民澳洲時, 澳洲政府對我們的要求, 就是要認同及接納這些價值。 在這篇文章開始時我接觸的那位朋友, 就是無法認同這些價值觀而覺得這一個社會不好, 因為他行使不了在中國的特權, 令他有比別人高一等的生活。他們正是今天不適合移民澳洲的一些人。

貢獻我們文化的優點

今天華人移民來到澳洲, 並不像160多年前的人純粹是為著找到財富就回到原居地, 而是確實願意把自己的家建立在這裏。這亦表示著我們是決心把根建立在這片土地上。不管你是從東南亞國家來的華僑, 或是從中國來在共產主義管治長大的新一代, 或是經歷中國艱難歲月至今天藉改革開放生活大大改善的一群, 又或是在香港回歸前移民這裏的社會精英, 或是最近數年覺得香港人無法有民主自由而感到自己要「流徒外國」的新香港人, 澳洲社會如過往二百多年一般, 都歡迎我們在這裏重新建立家園。

在這一個國家, 多元文化受到尊重, 亦即是說, 我們會被公平對待, 我們的文化會被接受, 我們的下一代會有相同的機會。也因此我們也會被要求去接納與我們不同文化的其他人, 給他們相同的尊重, 並且給他們的下一代同等的機會。

這一切, 可能都是你沒有想過的。不要緊, 只要你在這裏感到受歡迎和被別人接納, 你願意把根移植到這裏, 這就是你的新開始。

在這情況下, 值得思考的是我們可以如何把自己在原居地, 覺得是美好的生活文化價值觀, 如何也移植到這國家呢?這是我們細想的重要事情, 下一期專欄, 我盼能與你分享我的想法。

周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