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來(1)

陳浩琛

我讀的小學距離家裏有點遠，步行大概要30分鐘。我很享受每天上下課的旅程，老人們在公園樹陰下聊天、下棋、耍太極，家庭主婦從街市買回一籃子的蔬菜、食物和雜貨，還有用鹹水草（就是我們以前用來紮糉子的莖草）綁著的一尾尾鮮魚。送貨的大哥在自行車的兩側擱上兩個大火水罐，赤著膊，響著車鈴風馳而過。看著，看著，我常常忘記了時間。最後的一段路程，總是要跑著回學校。

那時的小學是分兩班上課的，我讀的是下午班，下課時太陽都要下山了。足球場上最熱鬧，夕陽照射在球員們紅紅的臉上、球衣早已濕透，他們的奔跑聲、吆喝聲，在晚風中伴著我的腳步遠去。

回家路上的最後一程還是要以小跑完成，路上的耽擱快要讓我趕不上晚飯時間了，晚了我可受不起媽媽藤條的責打。那個年代，體罰很平常。

我和幾個小學同學特別鍾愛數學科，畢業時老師就讓我們選讀他認為全香港數學最好的一所官辦中學。不過學校遠在港島的半山上，而我們家住新界荃灣，每天上學需要乘坐早上6:45的渡海小輪到中環碼頭，再轉乘其他交通工具回學校。

因為要走上一段不短的路途才能到達碼頭，我必須在6:15前出門。我貪睡，結果差不多每天都要跑步去趕船。下船後，為了節省交通費用，我們幾個同學都是走路回學校的。為了令得這段半個多小時的路程變得刺激而不沉悶，我們就比賽誰能最先回到學校，一下船我們就會跑起來。皮鞋太貴，不舍得穿著來跑步。我的膠底黑布運動鞋的鞋頭常常跑出了破洞，加上一個鞋墊，又可多用一段時間。回到學校往往是汗流浹背，上課時常打瞌睡。有些老師讓我去洗手間洗把臉，不幸時也有被罰站在課堂後面上課的。

放暑假時，我還參加了一個南華體育會舉辦的田徑訓練班，可惜天資有限，始終不成氣候。不過跑了這麼多年，我們都變成運動健將了。阿和、阿寧進了田徑隊，代表學校參加越野賽，家駒是游泳健將，大頭明是乒乓球高手，而籃、足、排這些運動，總不乏我的身影。

如果你曾經去過香港中文大學，你就知道就讀於中大的學生有多幸福了。我住的學生宿舍在山頂，房間內的一扇大窗向著吐露港，早上看著海鷗飛翔於晨曦之中；晚上漁火點點，漁夫們用長杆撞擊水面驅嚇魚蝦入網之聲清晰可聞。

大學生活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愉悅的日子。我花時間最多的不是在課堂上。在校園草地上聊天的一群學生中，你總能找得到我；再不就是在運動場上。晨跑是不可能的，基本上每晚的＂學術討論＂和宵夜聚會總會擾攘至淩晨方歇。但每到傍晚，我總會讓夕陽拉長了的影子陪伴我在運動場的標準跑道上跑個十圈八圈。我喜歡呼吸青草的芳香、享受夕陽沉落，華燈初上那一段陰陽交替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