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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霹靂舞0分之謎
前不久,澳大利亞霹靂舞選手瑞切爾·根 (Rachael Gunn)(又稱瑞根 Raygun)在巴黎奧運會上的表演引發了廣泛關注,成為社交媒體上的熱門話題。
儘管她在比賽中得分為0,但她的表現卻讓她比獲得金牌的日本選手更為知名。這一事件不僅標誌著霹靂舞作為奧運會新興專案的首次亮相,也引發了人們對這一舞蹈形式的重新審視。
又跳又爬學袋鼠
霹靂舞源於1970年代的街頭文化,和其他舞蹈相比,霹靂舞比較有對抗性,從誕生初期就有Battles的傳統,由兩個舞者輪流展示舞蹈技巧,以此決出勝負。奧運會也是用的Battle規則,讓16人先分四組一對一Battle出八強,再兩兩對決到冠軍產生。很多第一次登上奧運會舞臺的專案關注度都不太高,但霹靂舞卻是大大出圈。而且,出圈的不是冠軍選手,而是澳大利亞選手瑞根。
瑞根出征巴黎奧運,在比賽中表演「袋鼠」等一系列獨創舞步,儘管因此連續3場被評為0分而淘汰,卻意外在網路上爆紅,她自信舞動的片段,更在社群媒體上瘋傳。NBC、BBC、美聯社等外媒報導,儘管並非毫無技巧,瑞根的創意舞步仍讓網友大吃一驚。只見她單腳站立,在身體往後仰的同時,把雙臂彎向耳朵,或者側身躺下、觸摸腳尖,翻身後又重複一次動作。
36歲的瑞根是麥考瑞大學的講師,擁有文化研究博士學位。儘管她在積分賽階段沒有贏得任何一場比賽,未能進入之後幾輪的賽事,仍被廣泛視為澳洲最棒的女性霹靂舞者之一,曾代表國家在2021、2022、2023年參加世界錦標賽。由於霹靂舞的成績一部分取決於創意,加上其他選手比自己年輕許多,因此瑞根認為,自己最大優勢就是獨特舞步,她深知這種表演不會得到高分,但仍希望獲得粉絲認可。只是網民似乎不買賬,更有批評者暗示去年10月在悉尼舉行的大洋洲資格賽是為了有利於瑞根而設立。有人認為她不僅讓澳大利亞成為全世界的笑話,還偷走了真正有天賦選手參加奧運比賽的機會,並質疑讓瑞根獲得資格的裁判。只不過霹靂舞是首次登上奧運會舞臺,無論是澳大利亞還是世界範圍,對於選手資格的選拔,尚沒有健全體系制度去評比,但這卻不能成為網暴選手個人品格的正當理由。
傳統上,霹靂舞的動作大致可以分為四類:搖滾步(Toprock)、排腿(Downrock/Footwork)、大地板(Power moves)、定格(Freezes)。近年許多舞者在舞步中加入翻滾(Flip)的動作,因而有一說翻滾為第五類。明顯地這些動作都是年輕時,人身體較為柔軟及輕盈時, 容易表現, 因此跳霹靂舞的大多是10歲的年青人, 也稱為B-Boy或B-Girl。 20歲以上的舞者, 要與10多歲的年青人比拼這些基本動作, 根本不容易。
不同於年輕的選手在力量、體能與爆發力方面都很出色,年紀比較大的選手,則能夠為舞蹈帶來不同程度的成熟度或藝術性。瑞根的一套參賽動作充滿自己的風格與創意,而不是像其他舞者那樣的活潑或強大動作,這讓她成為網路熱議話題,甚至遭到辱罵和嘲弄。
來自澳洲的非裔美國人迪克森對瑞根在奧運會上的表現表達了強烈不滿。他認為她的表現完全不符合霹靂舞的文化價值。隨著霹靂舞無法延續到 2028年洛杉磯奧運會,這一事件也加劇了人們對文化挪用和尊重他人文化的討論。迪克森指出這種行為對於那些深受嘻哈文化影響的人來說是極具冒犯性的。在奧運會後的首次發聲中,瑞根說她在奧運會上全力以赴,並對自己受到抨擊感到震驚,呼籲人們停止對她的相當具有毀滅性的批評。
誰說了算?
多元、奔放、具有濃厚個人特色的霹靂舞,進入到正規運動賽事後,出現兩派聲音。一邊支持,期盼透過比賽將霹靂舞推廣給更多的大眾瞭解這項運動,另一邊則認為這樣的規則侷限街舞發展與違反原本霹靂舞的性質。這項舞蹈進入奧運會賽事後,就難免變成有規則的形式——是展露出街舞文化中的態度與自由,還是優先考慮如何跳更容易贏,為了拿分迎合評判的審美,這是專屬於霹靂舞選手的內心糾結。
奧運霹靂舞規則要求選手從專才,變成通才中的佼佼者,本身已是件不易之事。更困難的,是選手在自我風格與規則拿分之間的拿捏。日新月異本是霹靂舞的日常。霹靂舞誕生於美國紐約布朗克斯區街頭幫派,因為不拘於場地器械,加上自由、創意、易上手的跳舞動作,入門門檻低的霹靂舞圈子吸引許多青少年加入。各個年齡層的舞者匯集在一起,彼此相異的思想互相碰撞,進而讓霹靂舞的動作無時無刻都在創新與變更。因此可以說霹靂舞是競技,是表演,也是一種藝術。
巴黎奧運為了追求評判霹靂舞的客觀性,將評審的數量由一般比賽配置的3至5位,提升到9位,也要求賽事評審必須根據技術性、多元性、執行力、音樂性、原創性這5個主要面向進行評分,然而相較於其他比賽項目,霹靂舞選手的表現在評分標準中仍舊無法完全量化——霹靂舞仍然是客觀中帶有主觀的一種評判標準。
奧運比賽之中, 絕大多數運動, 都是有客觀的標準, 例如跑得最快、跳得最遠或最高、桿數最少、入球最多、擊倒對手或是按規定取分最高、做到指定高難度及最優美的動作等。然而在霹靂舞的比賽中, 卻無法量化個別參賽者的動作,而只能讓評判從主觀裁判中, 用「強迫選擇」方式來分出選手中的高下, 就出現了今次澳洲選手, 在創意及藝術性得到認同, 卻因著基本功夫不及其他參賽者而得零分的結果。這也可能是反映出,這一項「運動」仍未找出一套能客觀比較的計分方法。若是這樣的話, 把項目放進奧運比賽, 就顯得倉促。
從瑞根的事件中不難看出發現,雖然她的風格特異,但舞步動作毫無疑問原創性極高,可是三輪比賽下來依舊沒有從評審手中拿下任何1票,可能正是因為過於跳脫常軌而無法令評審買單,突顯出評審標準的模糊性,也反映了舞者在「維持風格」與「服膺規則」之間的兩難矛盾。就瑞根舞步的爭論也許在不遠的未來就會獲得完全不同的評價,只是今天尚未有人可以理解欣賞其舞者在舞蹈中的體現自由與態度而已。只是超越於時代的人總是孤獨的,甚至要以遭到嘲諷為代價,或許這才是我們身處一個處處自詡自由卻深陷於另一種框架之中不自知的時代的更大悲哀。
只想做自己
瑞根在女子霹靂舞循環賽跳袋鼠舞的片段在網上爆紅後,受到不少人譏笑。瑞根霸氣回應,指這些舞蹈動作都是她獨創的,她只想做自己,不會受到任何人影響。她知道自己出人意料的風格在奧運會可能無法獲得高分,但她希望觀眾能被她與眾不同的表演所震撼。儘管瑞根的獨特舞步與網路走紅,使其感受到社交壓力,但她並未感到孤獨無助。
澳大利亞及全球各地民眾的鼎力相助,讓瑞根感受到了陣陣暖意。她受到了團隊成員的聲援,甚至有團隊成員以在公共場合模仿她的獨唱來表示對她的崇敬之心。這一切的支持,不僅代表著對她個人價值的認同,更為重要的是,它充分體現了對於她所宣導的自由活力和創新精神的堅定贊許。瑞根的舞蹈,仿佛是一面鏡子,完美地反映出了公眾深藏內心的嚮往和探求之火。總理阿爾巴尼斯也主動發聲聲援,指出奧運會關乎人們參與體育運動,瑞根做出了嘗試,這體現了澳大利亞人勇於嘗試的傳統——真正重要的是參與。同時,澳大利亞奧委會要求刪除change.org上的請願書,該請願書呼籲對瑞根參加奧運的資格立即問責並提高透明度,稱其在沒有任何事實依據的情況下煽動了公眾的仇恨。
在瑞根看來,舞蹈不僅是競技,更是傳達情感與思想的有效途徑。面對部分部分觀眾及評審指出其舞蹈形式過於抽象、不符合霹靂舞的慣例和美學準則的聲音,瑞根堅守自身對於舞蹈理念的理解,主張舞蹈應擁有自由之靈魂,不應為僵化規則所束縛。這一次瑞根在國際舞臺上的表現,雖然得到了0分,卻讓世人看到文化交流中擦出的意想不到的火花。這不僅是一場關於舞蹈技巧的討論,更是關於如何跨越文化界限,實現真正理解和尊重的對話。
澳大利亞霹靂舞者的這次表演,或許可以成為一次契機——讓人們對評判標準和文化理解的差異性展開了討論。霹靂舞作為一項競技專案,其評分標準不僅在於技術的精准,更在於舞者能否傳達出舞蹈的情感與故事。也許,世人通過此事件可以學著今後在欣賞和評價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藝術作品時,保持開放的心態,深入瞭解其背後的文化意義,才能更加全面而深刻地理解並欣賞其價值。霹靂舞的故事,仍在繼續,而文化的交流與理解,則是我們共同的課題。
文/本刊編輯部
圖/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