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柱」風波扣問國民黨百年老店前景

「換柱」風波扣問國民黨百年老店前景

文：本刊編輯部

圖：新華社、維基百科

10月17日，紛擾台灣政壇幾個月的「換柱」風波終於塵埃落定，以外界預料的「柱下朱上」爲結局。「換柱」在島內外引起轟動，主要因爲這一次的動作幅度太大，給人大傷元氣的感覺，很可能既不能挽救國民黨的選情，又引起國民黨內部的進一步分裂。在中國大陸，許多人對國民黨「換柱」極其失望，認為國民黨違背程序正義，信譽掃地。

臨時全代會「換柱」

中國國民黨10月17日下午2時在臺北國父紀念館召開臨時全國代表大會。下午4時過後，與會的代表中有812位代表舉手表决贊成廢除洪秀柱的總統參選人資格，黨主席朱立倫將成爲參選人，國民黨希望借此挽救低迷的選情。包括總統馬英九、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立法院長王金平、副總統吳敦義在內的國民黨重量級人物均有出席這次臨代會。議案定調爲「凝聚共識，團結勝選」。

馬英九總統在臨全會開幕後首先致辭。他表示，今天出席這個臨全會，可說是百感交集。他說，洪秀柱在總統初選無人出戰之際「抛磚引玉」，其勇氣與委屈，令人敬佩與不舍。馬英九表示，距離選舉不到三個月，國民黨如果分裂必定失敗，團結才能勝利。他呼籲大家都要識大體、顧大局、全力支持黨的决定，遵循黨政策。

洪秀柱隨後在致辭中表示，不知道自己幾分鐘後是否還是總統候選人，而與會人員與此前宣佈候選人的時候一樣，「但是心思恐怕是不同了」。但她表示，將聽從臨全會的决定。她表示自己的身份或許會有變，但是對國民黨的「熱愛不變」。洪秀柱指出：「我們的國家今天真的出了問題，」她還說，國民黨在面對台灣當前的問題時沒有信心再捍衛自己的價值。

不過，洪秀柱也尖銳指出：國民黨陷「政治內鬥」。她問道：「現在本黨還有幾個人去喚醒民眾呢？」她批評說，台灣目前已面臨被「邊緣化」的危險，但是國民黨却陷於「政治內鬥」。洪秀柱强調，國民黨可以失去一次選舉，但不可以「失去自己的靈魂」。她再次强調自己簽署在五個前提下與大陸達成和平協定，「不是投降，也不是賣台」，並說，維護兩岸和平是「每一個中華民國總統責無旁貸的使命」。洪秀柱表示，國民黨若廢除她的候選人資格，是不符合候選人提名的「程序正義」，但是如果黨內有此决定，她只能「被迫接受」。演說結束後，洪秀柱提前離開了會場。

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在發言中則表示，「此時此刻，國民黨同志間應當互相鼓勵，精誠團結，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雖然痛苦，但要這麽做」。 他說，國民黨要「對歷史負責任，對子孫負責」，「必須要展示團結，喚起民眾，重建信心，來得到民眾的支持」。

國民黨主席朱立倫在馬英九、洪秀柱、連戰和吳伯雄之後發言。朱立倫表示，距離大選不到100天，選情空前低迷和危險，「已到了不能不面對的時候」，因此召開臨時全代會，就是要「凝聚共識、調整步伐、重新出發」。他再度對立法院副院長洪秀柱表達最高的歉意，由於他努力不够、溝通不足，造成全黨同志擔憂，造成洪秀柱的困擾。朱立倫指出，「現在是救亡圖存的時刻，不是抱怨的時刻」。

致辭程序結束後，臨時全代會以舉手表决洪秀柱提名廢止案，出席人數共891人，表决結果812票贊成而通過，逾9成黨代表同意廢止案。最後以起立鼓掌通過方式通過提名新北市長、黨主席朱立倫成爲總統候選人。

「換柱」始末

5月18日，在中國國民黨初選登記中，洪秀柱完成連署，成為唯一登記參選的候選人。因為黨內其他重要政治人物，如朱立倫，王金平，吳敦義等人皆未登記參選，國民黨內部規定，洪秀柱平均民調必須超過30%才能獲得提名，這個規定被稱為「防磚條款」。6月14日中國國民黨公佈民調結果，洪秀柱以46.203%的平均支持率，通過「防磚條款」。7月19日中國國民黨舉行第19次全國黨代表大會，會中通過立法院副院長洪秀柱成為第14任總統選舉提名人，代表國民黨參選2016年中華民國總統選舉。

在初選中，洪秀柱5月1日公佈其兩岸政治論述說帖，提出一中同表，引起爭議。洪秀柱解釋，中國大陆與台灣的主權重疊，提出一中同表是希望大陸承認中華民國政府存在，但是她不能說中華民國存在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存在，這樣會成為兩國論。馬英九曾表示，洪秀柱的一中同表與一中各表內容幾乎相同，支持她的立場，隨著爭議擴大，7月6日，在黨政協調會報中，國民黨政策會執行長賴士葆，向國民黨主席朱立倫，轉達立院黨團對洪秀柱主張的意見，希望馬英九能約見洪秀柱。馬英九在出訪尼加拉瓜時，認為洪秀柱的一中同表雖然沒有超出一中各表的範圍，但如果解釋不清，最好還是回到一中各表與九二共識，面對反對聲浪，洪秀柱辦公室回歸到「九二共識，一中各表」。10月2日，洪秀柱發言，認為《中華民國憲法》是終極統一，而且是由中華民國來統一，再度引發爭議。

洪秀柱的兩岸主張受到國民黨黨內人士質疑，蔡正元批評洪秀柱任用葉匡時、張亞中等人，造成競選不力，其主張走向急統派，影響國民黨選情。黨主席朱立倫表示洪秀柱的兩岸主張背離台灣主流民意，成為「換柱」行動的導火線。

「更無一個是男兒」

國民黨「換柱」，在中國大陸地區激起了異乎尋常的强烈反響，輿論一邊倒地支持洪秀柱，批評國民黨，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官方與民間口徑一致。有評論人士調侃稱，「每到關鍵時刻，最怕掉鏈子的時候，他一定掉鏈子——永遠發揮正常，絕不給你意外。多年持續發揮如此穩定的，除了中國足球隊，就只有中國國民黨了。」大陸軟性喉舌《環球時報》也稱，「洪秀柱並不可笑，她至少幫國民黨『抛磚引玉』了，她在國民黨『大咖』紛紛懼戰的時候挺身而出，朱立倫是從一個女人瘦弱的肩膀接過責任的。我們要代表大陸的老百姓給洪秀柱的勇敢和激情鼓個掌。請她相信，今天這個世界上爲她鼓掌的人比給她喝倒彩的人多出不知道多少倍。」

在大陸的輿論視角看來，當初報名參加總統選舉的時候，國民黨大佬們都知道此次國民黨必敗，誰都不願意承擔責任，無人報名，「十四萬人齊卸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洪秀柱一介女流，挺身而出，算是爲國民黨爭了點顔面。可是選戰還沒正式開打，國民黨黨內經過各種勢力的明爭暗鬥，最後還是决定，放棄洪秀柱，支持朱立倫，確實令人感到難堪。

不得不說，經歷了幾十年的兩岸分治，特別是近幾年「太陽花運動」之後，兩岸民眾世界觀、價值觀的差異已經凸顯無疑，「太陽花運動」期間，大陸民間輿論「支持太陽花運動，反對兩岸服貿協議」的呼聲不絕於耳便是明證。（這裡要說明一下，大陸民間輿論之所以「支持太陽花運動，反對兩岸服貿協議」是因為「兩岸服貿協議」被普遍視爲一個大陸向台灣大幅讓利的協議，「支持太陽花運動，反對兩岸服貿協議」實際上是反對大陸政府向台灣讓利。）

儘管如此，大陸民眾，特別是知識階層，對於國民黨「換柱」事件還是相當憤怒的。原因之一是中國國民黨畢竟和大陸淵源深厚，很多大陸人士都是懷著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情在看待「換柱」事件；原因之二，是大陸知識階層多多少少還對台灣這個「華人民主試驗田」抱有期待。今年是2015年，是辛亥革命104週年，在經過了104年漫長的鬥爭和等待之後，中國大陸迄今也未能實現現代意義上的民主，而「華人不適合民主」的觀點也經常被提出，甚至越來越多的人支持這一觀點，對於懷著民主渴望的大陸知識階層而言，台灣民主的成敗，是信心攸關的大事。

站在大陸知識階層的角度看，「換柱」事件本身，是民主制度下的一個巨大敗筆：雖然洪秀柱民調低迷是事實，但根據國民黨黨章，並無民調低迷即可更換候選人的規定。黨章對於一個現代化政黨來說，就是具有憲章意義的文件，政黨的行為要受到黨章的約束，即便是決心要「換柱」，也要召開全代會先修改黨章，然後根據修改後的黨章來决定洪秀柱的去留。國民黨召開臨時全代會，「閃電戰」通過「換柱」决議，表面上看似民主，本質上無視程序正義，是不折不扣的踐踏民主。台灣也有一些法律界人士對「換柱」事件的合法性提出質疑，因爲根據國民黨黨章，唯有候選人賄選、傷人及違法才能更換，民調低迷不在其列。不過，也有人指出，洪秀柱並未正式領表報名，連副總統候選人都未確定，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候選人，國民黨有權予以更換。但無論如何，國民黨在道義上被人譴責已經難以逃避。

當然，民主制度和真正的民主之間，還是有相當距離的，世界上有許多國家都空有民主制度，但沒有民主的實質。故此，即便國民黨在「換柱」一事上失之草率，也並不表示「華人不適合民主」，只能說是台灣民主發展尚未臻至完善。

「換柱」救不了國民黨

國民黨以民調低迷為由換下洪秀柱，是否真的能够挽救大選呢？就選情來看，「換柱」似乎並不會影響國民黨的選情。民調結果顯示，這次臨陣換將之後，原來支持洪秀柱的選民中，60%的人會轉而支持朱立倫。這就是說，這些人其實支持的是國民黨，誰代表國民黨出戰，他們就支持誰。而且，朱立倫出戰之後，支持率比洪秀柱要更高一些。從這個角度說，換柱從選舉的角度說，也算是理性的考量結果。而且，與之前的宋楚瑜不同，洪秀柱已經明確表示她將忠誠於國民黨，不會分裂，這對國民黨的選情來說，多少算個好消息。

不過，無論是誰代表國民黨出戰，從目前的民調結果看，蔡英文都仍然是最有可能當選的人選。2008年，馬英九第一次當選總統時，支持率很高，因爲他喊著「拼經濟」的口號競選，很多台灣人是真誠的支持他的。到第二次當選時，台灣人之所以再次選擇馬英九，並不是因爲他們支持馬英九，而是因爲他們不想讓民進黨上臺。三年多過去了，又到了選舉的時候，台灣人對馬英九的失望溢於言表，對民進黨的不信任也在漸漸减少。

現在，蔡英文終於要贏了。是蔡英文這個人非常厲害嗎？還是民進黨變了呢？答案是「都不是」。從個人來說，蔡英文的個人能力，和民進黨四大天王相比都遜色不少，只是在她這個年齡和資歷的人當中最爲受歡迎而已。民進黨略有變化，但根本上還是一個煽動和玩弄民粹的政黨，在政策面沒有大的突破。反觀國民黨，並沒有完成世代更替，而且黨內門閥爭鬥愈發嚴重，二代們紛紛走到前臺，準備接班掌權。種種迹象表明，民進黨和蔡英文即將到手的大選勝利，實在是國民黨和馬英九的顢頇無能奉送的。

 

百年老店何去何從

自7月19日洪秀柱被正式提名，到10月17日被廢止提名，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洪秀柱的個人政治生涯可以說是跌宕起伏。但相比洪秀柱的個人遭遇，「換柱」對國民黨的衝擊和後續影響則更加令人擔憂，國民黨這家百年老店，或許因此而衰敗，甚至徹底終結。

首先，「換柱」是國民黨內部整合失敗的表現，因爲洪秀柱根本就不是國民黨心目中最適合的參選人，國民黨內部認同特別是上層認同度低，導致國民黨內部分裂，要求換柱的聲音一直不斷，而朱馬統合不力或者說根本無真心去統合導致洪秀柱選情徘徊不前。而朱立倫在歷經怯陣質疑之後一反常態的强勢出戰，令人懷疑他的本意，特別是他之前以擔任新北市長，以不願放棄對市民的承諾爲由拒絕參選，那現在突然出來參選算什麽意思？

其次，國民黨此次是破釜沉舟之舉還是背信棄義的表現，則各有各的觀點。對於國民黨的形勢而言確實是到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時候了，但是對於洪秀柱而言則是國民黨對她的失信，說一套做一套，國民黨的政治誠信和操守令人質疑。再次，臨陣換將乃是大忌，即使朱立倫借此使民調與蔡英文縮小，也無法挽回國民黨的頽勢，要出現大的轉機實在太難。

所以，「換柱」基本上對國民黨的選情沒有幫助，但卻會造成外界對國民黨的觀感大幅下降。今日的國民黨，內鬥不斷，一盤散沙，經濟政策缺乏活力，兩岸政策受制於民進黨和民粹主義，如果再加上誠信缺失，那麼國民黨存在的意義就會進一步下降。經歷了近三十年的多次分裂，國民黨已經沒有繼續分裂的餘地，但整個國民黨，顯然又沒有內部整合的能力，坐以待斃的感覺會讓人徹底失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