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復活節的恐襲

專題：復活節的恐襲

文/本刊編輯部

圖/路透社、法新社、網絡

4月21日是復活主日，對於基督徒而言，這是一個重要的節日，很多人去教堂進行禮拜。而在斯里蘭卡，3處教堂與4間豪華酒店、1座大樓遭到襲擊，發生連環爆炸，其中大多數被認為是自殺式炸彈襲擊者所為。此次恐襲造成超過320人身亡（包括32名外籍人士），400多人受傷，襲擊目標主要是遊客和該國少數族裔基督教社區。

內戰結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襲擊

幾分鐘前還在舉行節日盛宴和歡樂儀式的餐館和教堂陷入一片混亂，到處是瓦礫、破碎的傢俱、玻璃碎片以及傷者和死者。

復活節是當地最繁忙的節日，這宗襲擊選擇的時間和目標，都是想做到最大的破壞。其中一間教堂所在地，是東部的拜蒂克洛，那兒是內戰時期，反對派泰米爾武裝的重地。自從2009年起，斯里蘭卡大致上是和平，過往斯里蘭卡都有發生種族衝突，但這是首次這麼多所教堂同時成為遇襲目標。

斯里蘭卡總理維克勒馬辛哈（Ranil Wickremesinghe）周日晚些時候在家中緊急召開安全理事會。他在推特上「強烈譴責對我們人民的懦弱攻擊」，呼籲民眾「保持團結和堅強」。國防部長維耶瓦德納恩（Ruwan Wijewardene）稱，連環爆炸是一場「恐怖主義襲擊」。他在一場新聞會表示，無論誰是襲擊的幕後策劃者，絕不允許極端主義團體在該國活動。

面對連環爆炸，斯里蘭卡政府宣佈宵禁，即時生效，同時暫時關閉Facebook、WhatsApp等社交媒體、即時通信APP，以防止假消息傳播以及散播仇恨。但是，網路安全監察機構NetBlocks執行長透克（Alp Toker）認為在攻擊發生之後才關閉社群軟體無濟於事，甚至有可能造成資訊真空，被有心人士利用。

這場特意選擇那些聚集在一起慶祝復活節的人作為攻擊目標的恐怖襲擊，震驚國際社會，包括德國、美國、法國、土耳其 、伊朗、印度在內的多國領導人均對襲擊行為進行了譴責。教宗方濟各在復活節傳統祝福「降福羅馬城及全世界」（Urbi et Orbi）中也提到斯里蘭卡，他譴責了「這種殘忍的暴力行為」，表示自己與遭遇創傷的基督徒們在一起。

事實證明，這並不是近年來復活節發生的第一起針對基督教徒的恐怖襲擊事件：2012年，尼日利亞卡杜納的一座教堂附近發生汽車炸彈襲擊事件，41人死亡；2016年，葉門亞丁的一個天主教養老院，有16人被槍殺；2017年，埃及兩個教堂在棕櫚星期日遭到轟炸，45人死亡；今年年初，菲律賓穆斯林居民占多數的霍洛島上，天主教大教堂發生雙重自殺式襲擊，至少21人死亡……回到斯里蘭卡這個國家，去年該國發生了86起針對基督徒的歧視、威脅或者暴力事件。今年最近的一次是據稱3月25日佛教徒試圖擾亂周日禮拜活動。

在週二，「伊斯蘭國」組織發出聲明，表明策劃了這一次襲擊事件。

政府在做什麼？

有消息稱，斯里蘭卡加亞桑德拉警察局長Pujuth Jayasundara於4月11日向高級警官發出情報警告，提醒已得到外國情報機構警告，NTJ 組織（National Thowheeth Jama’ath，這是斯里蘭卡的一個激進的穆斯林組織。）計劃對一些著名教堂以及可倫坡的印度高級專員公署發動自殺式襲擊。但事實證明，很明顯這份曾在爆炸10天前發出的警告遠遠沒有得到當局的足夠重視。

NTJ組織自去年開始讓人關注，因為該組織被指涉及破壞當地佛像。斯里蘭卡與印度同為英聯邦成員，英聯邦成員國之間不互設大使館，改設高級專員公署。連環爆炸後，斯里蘭卡總理維克勒馬辛哈（Ranil Wickremesinghe）在接受訪問時指出，當局必須查清為什麼相關部門「沒有採取適當防範」。但總統幕僚長費爾南多（Hemasari Fernando）解釋，當局收到的情報只有指出「一兩宗襲擊」，完全沒有預計襲擊規模如此巨大。

總統幕僚長過於官方略顯唐突的回應讓外人窺到了斯里蘭卡政府管理的混亂，而背後高層的暗流湧動其實早已有了顯現。特別是去年推翻總理的企圖，導致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憲法危機，險些引發暴力。一時間政壇變天，竟讓該國曾一度有兩名宣稱是總理的人。兩個月的危機使斯里蘭卡陷入停滯。大街小巷輪番上演各類衝突，各方均有數千名支持者示威遊行；而在議會，立法者之間爆發拳腳之爭，甚至互相潑灑辣椒粉。直到拉賈派克薩最終作出讓步，維克勒馬辛哈繼續擔任總理，這場鬧劇才宣告結束。高層的明爭暗鬥，在各國政壇都不是什麼奇聞異事，只是對於一個遭遇多年內戰傷痕、衝突不斷的國度，無疑是在「和平」與「混亂」的天平上又增加了傾斜的砝碼。

可以原諒，但從來不應忘記

斯里蘭卡的民族衝突和宗教分歧由來已久。

佛教徒佔多數的僧伽羅人和信奉印度教的泰米爾人之間的衝突要追溯到殖民時代。當時受過良好教育的泰米爾人在政府管理部門任職者居多，因此僧伽羅人就認為，泰米爾人站在英國殖民勢力一邊。1948年斯里蘭卡擺脫英國統治、宣告獨立後，按照政治上處於優勢的僧伽羅人的意願，政府管理層將英國人和泰米爾人排除在外。當時泰米爾人就舉行了首次武裝抗議，並要求劃分民族區域，從而導致斯里蘭卡北部和東部的泰米爾人及講泰米爾語的穆斯林居多。1972年更名為斯里蘭卡共和國。

1983年風雲再起，內戰全面爆發，斯里蘭卡曾經歷數十年內戰，其間泰米爾族分裂分子（「猛虎組織」）在首都可倫坡製造了很多起爆炸事件。這場困擾斯里蘭卡長達數十年的內戰直到2009年5月19日斯里蘭卡政府軍擊斃「猛虎組織」最高領導人後，才被斯里蘭卡政府宣告正式結束，但該國仍未開啟像南非或盧旺達那樣的民族和解進程。

根據2012年的政府統計資料，斯里蘭卡全國人口約2200萬人，當中70%是佛教徒，12.6%人信奉印度教、9.7%是穆斯林，7.6%是基督徒。複雜的人口組成，沉重的歷史紛爭，這一切都對這個國家的政府治理者更高層次的智慧提出了更大的考驗，也對普通國民是否具有更大的包容與胸懷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要想化解不同宗教與民族之間的恩怨更不是一個「內戰結束」的官方宣言就能畫上圓滿句號，從而化干戈為玉帛的。近年來，僧伽羅佛教民族主義者一直在煽動一種恐懼心理，即少數群體——尤其是穆斯林——的數量和影響力在不斷增加，佔人口多數的僧伽羅佛教團體和佔人口少數的穆斯林之間衝突頻發。去年3月，斯里蘭卡政府更是宣佈全國進入為期12天的緊急狀態，以平息反穆斯林騷亂。而在美國國務院2018年一份關於斯里蘭卡人權的報告中提到，一些基督教團體和教堂聲稱被施壓終止其禮拜活動，當局將其歸類為「未經授權的集會」。

30多年的內戰中，可倫坡發生了很多爆炸，居民習慣了機場被炸，銀行被炸諸如此類的暴力事件。但是宣佈內戰結束已經10年了，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和平，或者更準確的講，是習慣了表面的和平，這一切幻想被復活節連續發生的八起爆炸擊得粉碎。

斯里蘭卡在經歷了數十年內戰後希望著眼未來，尤其致力於促進經濟領域的蓬勃發展，這一點無可厚非，然而沒有對過去正確而深刻的歷史反思，已經讓我們看到了慘劇的發生，甚至可能會進一步阻礙未來的發展。不得不說，宗派分歧和長期內戰成為了這個國家的暴力傷痕。歷史無法被改寫，但我們能做的絕不僅僅是簡單的將慘痛的歷史擱置一旁。面對宗教分歧持續加劇、民族主義興起而形成的新一輪動盪，斯里蘭卡政府和人民必須作出改變。